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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 阿狼看电影

“哦,当然好呀!嗷呜!此时此刻!我以前也会让胞弟骑我!跳上来呀,杰克!”阿狼弯下腰,双手环在背后,准备好让杰克踩上去。

“如果我太重的话,就把我放下——”

话都没说完,阿狼已经将他提上肩膀,轻松自在地踩上雨夜黝暗的道路——健步如飞。夹杂着雨丝的冰冷空气将杰克发烫额头上的刘海吹开来。

“阿狼,你会把自己累坏的!”杰克大叫。

“我不会!嗷呜!嗷呜!阿狼跑步,此时此刻!”进入这个世界后,阿狼第一次展现快乐的心情。接下来的两小时,阿狼一直跑着,直到他们到达阿凯纳姆西边一条不知名的双线柏油路上。黑夜之中,杰克看见一间废弃的农仓,寂寥地耸立在一片荒蔓的田地上,当晚他们在那农仓里过了一夜。

对阿狼来说,闹市区的车流简直就像奔腾的洪水般震耳欲聋,翻腾的臭气凝聚成饱含剧毒的云团,他只希望离得越远越好。杰克也不愿意接近闹市区,毕竟阿狼太过显眼。只有一回,刚过印第安纳州界,靠近哈里森维尔时,杰克勉强阿狼停下来,走进路边一家商店。阿狼在路旁焦躁地等着,站站蹲蹲,掘着地上的泥土,紧张地原地打转,最后又蹲了下来。杰克买了份报纸,仔细察看气象报道。下一次满月是十月三十一日——那天是万圣节,还真凑巧。杰克又翻回第一版,检查当天的日期……那是昨天的事了。报纸上印着:十月二十六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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杰克拉开玻璃门,走进电影院大厅。他严厉地盯着阿狼,不过阿狼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——至少现在没有。事实上,阿狼的表情警戒中带着乐观……起码目前是这样。他不喜欢待在室内,但至少这不是汽车。戏院里有某种香味一一淡淡的、可口的味道。若不是这香味的遮掩,这里闻起来会是苦涩与接近腐臭的油脂味。阿狼往左看,发现一个装满白sè东西的玻璃箱。可口的香味就是那里传来的。

“杰克。”他小声说。

“嗯?”

“我想要一些那个白白的东西,求求你。可是不要嘘嘘。”

“嘘嘘?你在说什么啊?”

阿狼搜索更正确的词汇,然后说:“niàoniào。”他指着上面一盏发亮的霓虹灯,写着:nǎi油口味。

“那是niào,对不对?一定是,闻起来就是这样。”

杰克有气无力地笑笑。

“爆米花不加人造nǎi油,我知道了。”他说,“你先别出声,好吗?”

“遵命,杰克。”阿狼恭敬地回答,“此时此刻。”

票口的女服务生原本正嚼着一块葡萄口味的泡泡糖。这时她停下来瞅着杰克,再盯着他身旁高大笨重的同伴。她半张着嘴,停在舌头上的泡泡糖看起来像一大颗紫sè肿瘤。她动也不动,只是溜着眼睛看向柜台后的男孩。

“两张票,谢谢。”杰克说。他从口袋掏出一卷脏兮兮的钞票,都是边缘接近破损的一块钱,一张孤零零的五块钱藏在最中间。

“哪一部?”她的眼睛滴溜溜地打转,在杰克和阿狼之间不停游移,活像正追踪一场激烈的网球赛。

“最接近开演的是哪一部?”杰克问她。

“呃……”她瞄了一眼用胶带贴在旁边的节目表,“四号厅的《飞龙传奇》。是部功夫片,查克·诺里斯演的。”她的眼珠转来转去,前前后后,来来回回。

“六号厅有两片连放的卡通。拉尔夫·巴克西的《巫士之战》和《指环王》。”

杰克心里放松了些。阿狼不过是个块头特别大的小孩,而所有小孩都爱看卡通。他的计划一定管用。也许阿狼总算能在这个“臭臭国”里找到一样让他开心的玩意,然后接下来的三小时,杰克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。

“就那个吧。”他说,“卡通片。”

“四块钱。”她说,“早场优惠价只到两点。”

她按下按钮,出票机发出齿lún转动的噪音,吐出两张电影票。阿狼身子抖了一下,小小哀叫了一声。

女孩盯着他,挑起眉毛。

“你发神经啊,先生?”

“我不是发神经啊先生,我是阿狼。”他笑着回答,露出满口牙齿。杰克敢发誓,这是他这两天来笑得最灿烂的一次。女孩瞪着那一口獠牙,舔舔嘴chún。

“他没事。他只是——”杰克耸耸肩膀,“他很少离开农场,你知道的。”

他把唯一一张五元钞票交给女孩。她接过钞票的模样,仿佛宁愿自己可以拿把钳子夹起那张纸钞。

“跟我来吧,阿狼!”

他们走向零食柜台,杰克将一元钞票塞回脏wū的牛仔裤口袋,售票女孩不出声地用chún语告诉零食柜员工:注意他的鼻子!

杰克转过头,发现阿狼的鼻孔正规律地一张一缩。

“别那样。”他低声制止。

“别怎样,杰克?”

“鼻子别那样动来动去的。”

“哦,我尽量,杰克,可是——”

“嘘。”

“需要什么吗,孩子?”柜台的服务生说。

“麻烦你,我要一盒薄荷巧克力、一包花生糖,还有一份特大号不加nǎi油的爆米花。”

零食柜员将杰克点的东西放在柜台上,推到他们面前。阿狼两手捧起装爆米花的纸盒,当场不客气地埋头大嚼。

服务生在一旁默默注视着。

“他真的很少出门。”杰克又解释一次。他多少开始担心,这两位店员已经认为自己观察到足够的异状,打算叫警察来了。他思考着——已经不止一次——这种情况真的很讽刺。换作纽约或洛杉矶,大概不会有人多看阿狼一眼……最多再看一眼,然后便漠不关心了。显然在这国家的中部地区,人们对样貌奇特之人的容忍度远低于东岸或西岸。不过,当然啦,假如他们现在是在纽约或洛杉矶,阿狼包准吓得拼命跳脚。

“我想也是。”零食柜员说,“两块八。”

杰克付了钱,心里淌着血,他知道自己为了这个下午,已经在电影院里花去身上四分之一的财产。

阿狼咧开塞满爆米花的大嘴,冲着柜员微笑。杰克认得这是阿狼的“一号友善微笑”,然而他很怀疑店员是不是也这么看待。他笑起来时那一口獠牙……看起来像是有上百颗牙齿。

阿狼的鼻孔又动了起来。

我不管了,要是他们真的想,就让他们报警吧,他消沉地想,与其说是稚气,不如说是一种老成的困倦。我们的进展已经那么缓慢,即便被抓也差不了多少。阿狼坐不了新车,因为他受不了催化转化器的味道;他也坐不了旧车,因为旧车上都是啤酒加汗水和体臭的sāo味;他八成什么车都坐不了,因为他根本就他妈有幽闭恐惧症。说实话吧,杰克,就算只对自己承认,你还是要继续前进,然后说服自己阿狼很快就会习惯,尽管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。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?走路横越印第安纳州。我呢,我可要骑在别人背上走这段路。但首先,我要把阿狼带进这该死的电影院里,睡到影片结束或警察来抓人为止。我的故事说完了,各位看官。

“好吧,祝两位看得愉快。”零食柜员说。

“那当然。”杰克回答。他离开柜台,旋即发现阿狼没跟上来。阿狼正带着空洞而近乎迷信的崇拜神情,猛盯着柜员上方的一点。斯蒂芬·斯皮尔伯格《第三类接触》的海报正随着空tiáo的对流摆荡飘摇。

“快过来,阿狼。”他说。

<er h3”>08

一走进放映厅,阿狼就知道自己铁定撑不过去。

yīn暗的放映厅不但狭窄,还弥漫着湿气。里头的味道糟糕透顶。这一刻倘若有个诗人感受到阿狼闻到的气味,也许会将之形容为“酸楚的梦境之臭”。然而阿狼并非诗人。他只知道那niàosāo似的爆米花nǎi油味霸占了整个空间,倏地一股反胃感涌上来。

接着光线更暗了,整个室内变成一个洞xué。

“杰克,”他发出呻吟,十指紧扣住杰克的手臂。

“杰克,我们一定要出去,好不好?”

“你会喜欢的,阿狼。”杰克含糊敷衍,虽然知道阿狼不舒服,却不明白究竟有多难受。毕竟阿狼成天或多或少都有些苦恼;在这个国度里,“苦恼”几乎就是阿狼的代名词。

“试试看嘛。”

“好吧。”阿狼说。杰克只听见他答应的声音,却忽视他指尖传来的颤抖,而那颤抖,意味着阿狼正努力维持最后一丝自制。他们坐下,阿狼坐在靠走道的位置,他的膝盖别扭地折叠起来,那一大盒爆米花(此时他已彻底丧失胃口)挤在xiōng口。

在他们前排,有根火柴闪现一朵短暂的火光。

杰克闻见大麻干燥强烈的气味,这对他来说稀松平常,转眼便抛诸脑后。阿狼闻到的却像森林大火。

“杰克——!”

“嘘,电影要开始了。”

而且我要睡觉了。

杰克永远不会知道,接下来几分钟,阿狼的表现有多么英勇;可能就连阿狼自己也浑然不觉。他只知道自己要为了杰克奋力抵挡这场噩梦的煎熬。一定不会有事的,他告诉自己,阿狼,你看,杰克马上就要睡觉了,杰克要睡觉,此时此刻。而且你知道杰克不会把你带到会伤害你的地方,所以你要忍住……乖乖等着……嗷呜!……一定会没事的……

然而狼族是种周期性生物,阿狼的生理变化正攀上一个月的最顶端,他的本能正扩展到最细致敏锐的巅峰,而这段变化势不可当。理智上,他告诉自己这里很安全,杰克肯定不会伤害他。然而这种感觉活像以对上帝不敬为由,阻止一个鼻子痒的人在教堂里打喷嚏。

他坐在一片漆黑中,忍受这发臭的洞xué和森林大火的味道,每当走道有黑影经过,他总是不禁瑟缩,麻木地等待有东西会从头顶的yīn暗中掉下来。不久洞xué前方打开一道魔法之窗,他双眼瞠凸,满脸惊恐,坐浴在自己冷汗淋漓的酸臭中,看着魔法之窗上一个男人追逐另一个男人、汽车撞击翻覆、房屋起火燃烧。

“预告片。”杰克咕哝,“就说了你会喜欢……”

接着是声音。禁止吸烟。禁止乱丢垃圾。团体票优惠实施中。周一到周五早场优惠价延长到下午四点。

“阿狼,我们被骗了。”杰克含含糊糊想说什么,不久就鼾声大作。

最后一个声音说道:电影即将开始放映,阿狼终于失去控制。巴克西的《指环王》采用杜比音效,而且要求放映师在每天的白天场次格外增强音量,因为那是“头头们”会晃进电影院享受一下的时刻,而“头头们”又格外喜爱磅礴的杜比音效。

首先传来一阵铜锣敲响的刺耳噪音,接着,魔法之窗再度开启,这时阿狼看见了窗外的大火——熊熊燃烧的橘sè与红sè火焰。他大声怒吼,拉着半睡半醒的杰克一跃而起。

“杰克!”他尖叫,“出去!快出去!嗷呜!看到大火!嗷鸣!嗷呜!”

“前面的坐下!”有人吼道。

“别吵啊,神经病!”另一个人大喊。

第六厅的后门打开了。

“里面怎么回事?”

“阿狼,闭嘴!”杰克嘘他,“看在老天分上——”

“啊哦哦哦哦哦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!”阿狼仰头长嗥。

大厅的光线泄进放映厅,有个女人就着微光瞥了阿狼一眼,便失声尖叫。她拽住儿子的手臂,死拖活拖想带他出去,小孩跌在地上,双膝在爆米花四散的走道地毯上拖行,一只鞋子落在一旁。

“啊哦哦哦哦—呜呜呜呜呜呜呜—哦哦哦哦哦呜呜哦哦哦!”

在他们前面三排,抽大麻的人恍神地回过头来张望。他手里叼着…管抽到一半的大麻烟,耳朵上还夹着另一根。“搞……什么,”他说,“他妈的狼人复活了还是怎样?”

“好吧。”杰克说,“好吧,我们出去。没问题。只要……只要你别再那样大叫了,好吗?可以吗?”

他领着阿狼走出去,感到心力交瘁。

影院大厅明亮的光线刺得他半眯起眼睛。拖着儿子逃出放映厅的女人蜷缩在大厅角落,紧紧抱着小孩。当她看见杰克推开六号厅的玻璃门、陪同仍在嗥叫的阿狼走出来时,立刻猛拉着小孩夺门而出。

零食柜员、售票小姐、放映师,还有一个高瘦男子紧紧围成一团。高瘦男子穿着一双白鞋与格纹运动外套,活像个赛马探子,杰克推测,这男人应该就是影院经理。

其他放映厅的门纷纷打开,黑暗的门缝间浮现一张张脸孔,好奇地窥探外面的sāo动。在杰克眼里,那些人就像从地洞里钻出来探头探脑的獾。

“滚出去!”穿格纹运动外套的男人说,“快滚!我已经叫警察了,再过五分钟他们就到了。”

放pì,少骗人了,杰克抱着一丝希望,你才没那时间打电话,如果我们现在就闪人,搞不好一只是搞不好——你根本也懒得打电话。

“马上就走。”他说,“听着,我很抱歉。我哥哥他只是……他有癫痫,刚刚突然发作了。我们……我们忘记带药出门了。”

一听到癫痫两字,售票女孩和零食柜员倒退一步,好像杰克是麻风病人。

“走吧,阿狼。”

他注意到经理的目光向下扫,嘴角嫌恶地往外撇。杰克追随他的视线,看见阿狼连身吊带裤的裤裆有一大片深sèwū痕。他niào湿裤子了。

阿狼自己也看见了。即便身处这陌生的世界,显然他也能理解那轻蔑目光的意涵。他忍不住抽抽搭搭、肝肠寸断似的大声痛哭。

“杰克,对不起,阿狼真的很对不起!”

“快把他弄出去。”影院经理不屑地撂下一句,便转身走开。

杰克一手搭在阿狼肩上,带着他走向大门。

“来吧,阿狼。”他轻声说,语tiáo里满是真诚的温柔。他对阿狼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。

“都是我的错,你别怪自己。我们走吧。”

“对不起呀。”阿狼哭得说起话来支离破碎,“我不乖,上帝处罚我,都是我不乖。”

“你乖极了。”杰克说,“走吧。”

他推开大门,两人走进十月底稀薄的暖意里。

带小孩的女人距离他们少说有二十码,但她看见杰克和阿狼时,急忙退到车旁,她从背后揽住小孩的模样,犹如勒着人质、被bī到墙角的绑匪。

“别让他接近我!”她厉声叫喊,“别让那怪物靠近我的孩子!听见没?别让他靠近我!”

杰克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,帮助她冷静下来,却想不到适当的说词。他太疲倦了。

杰克和阿狼垂头丧气地走向停车场。走到一半,杰克两腿瘫软,眼前的世界转成一片灰黑。

朦胧中,他意识到阿狼将他抱进怀里,宛如抱着婴儿。隐隐约约,他听见阿狼的啜泣。

“杰克,真的对不起,求求你不要讨厌阿狼,我会当个乖阿狼,你等我,你会看到……”

“我不讨厌你。”杰克说,“我知道你是……你是个好——”

话来不及说完,他已沉入深深的梦乡。当他醒来,已是向晚时分,曼西市远远抛在背后,陪伴他的只剩阿狼与泥土小径。就算路途再怎么复杂,也缺乏路标指示,阿狼仍丝毫无误地带着两人往西方前进,宛如候鸟,全凭jīng确的本能。

当晚他们睡在坎麦卡北边一间空屋里,翌日早晨,杰克觉得高烧稍微退了些。

整个上午过了一大半——十月二十八日上午——杰克才发现,阿狼的手掌又长出兽毛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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