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在呢?一定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做吧?可是要怎么做呢?
他转头环视四周,恰巧看见那颗他留给理查德的绿sè弹珠——那在另一个世界会变成镜子的弹珠。当他看过去,那弹珠仿佛出于自身意志滚动了六英尺远,然后停了下来。真的,它自己滚动了。它会滚动因为它是弹珠,而那就是弹珠该做的事。弹珠是圆的。魔符也是。
焦急的杰克脑中灵光一闪。
抱着理查德,杰克将魔符在理查德身上缓缓滚动。魔符滚过理查德的xiōng口后,理查德不再挣扎。杰克猜想他八成昏过去了,他往理查德的脸上瞥了一眼,才发现他猜错了。理查德正用种奇妙的表情看着他……
……而且他脸上的疱疹消失了!那些坚硬的红sè肿块也淡去了!
“理查德!”他大叫,笑得像个疯狂的乡巴佬。
“嘿,理查德,你看!”
他小心翼翼将魔符放在理查德的肚皮上,用手掌按着,轻轻滚动。魔符绽放清澈的光芒,唱出清亮无语的健康与疗愈之歌。来到理查德的下半身,杰克将理查德的瘦腿并拢,将魔符顺着两腿之间往下滚至脚踝。魔符的光芒是深邃的蓝sè……黝暗的红sè……黄sè……六月牧草地般的绿sè。
最终又变成白sè。
“杰克,”理查德轻声问道,“我们走这一趟,就是为了这东西?”
“没错。”
“它好漂亮。”理查德犹豫了一秒,“可以让我拿拿看吗?”
有一瞬间,杰克宛如《圣诞颂歌》中的吝啬主角斯克罗奇,将魔符拉回贴近自己身边。不行!万一给你打破了怎么办!更何况这东西可是我的!我为它跋涉过整个国家!我为了它和铁甲武士决斗!谁都别想碰它!门都没有!它是我的!我的!我——
他手中的魔符忽然变得冰冷,刹那间,那球变成黑sè,白光不见了,在它的中心,可以看到暗黑旅店。
你想变成新的阿让库尔?魔符低语道,小男孩也可以变成一座旅馆……只要他想。
接着是母亲的声音,清晰无比:如果你不愿意分享,杰克,如果你无法冒险把自己交给朋友,那你就留在那儿吧。如果你不愿冒着风险分享获得的奖赏,那也不用麻烦你回来找我了。如果你不愿分享,那就让我死吧,我不想付出这么大的代价,只为了多活些日子。
魔符突然间变得沉重无比,宛如一具尸体。杰克举起它,将它放在理查德手里。他的手毫无血sè,瘦得像具骷髅……然而理查德却轻轻松松捧着魔符,杰克这才知道,那沉重的感觉只是他的幻想,是他扭曲病态的贪欲。当魔符再次发出白光,杰克感到体内的黑暗远去了。他想通了,原来一个东西是否属于你,得看你愿不愿与人共享而定。
理查德笑了,那笑容让他的脸看起来很美。杰克见理查德笑过这么多次,但这次的笑容中有股他从未见过的平和。在魔符白净的疗愈之光中,他看见理查德的脸虽然仍是憔悴枯槁的病容,但已能看出痊愈的迹象。理查德将魔符抱在xiōng前,仿佛那是个婴儿,并用闪亮的眼神对着杰克微笑。
“假如这东西就是西布鲁克特快车,”他说,“我大概会掏腰包买张季票。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的话。”
“好些了吗?”
理查德的微笑灿烂得犹如魔符的光芒。
“好太多了。”他说,“扶我起来吧,杰克。”
杰克伸手要扶理查德的肩膀,理查德却将魔符递回给他。
“先把这拿回去吧。”他说,“我还很虚弱。而且它想回到你身边,我感觉得到。”
杰克接过魔符,搀着理查德站起来。理查德用手臂钩住杰克的脖子。
“你真的……查查?”
“真的。”理查德说,“没问题的。不过我猜旅馆后面的海路已经不能走了,杰克。刚才大地震的时候,我好像听到后面的甲板塌掉的声音。
“我们要大大方方从正门出去。”杰克说,“就算上帝在窗边放了架梯子直通海滩,我们还是要从正门出去。我们不要偷偷摸摸逃出去,要像贵宾那样大摇大摆走出去,我可是付出了好大的代价,你说呢?”
理查德掌心向上,伸出瘦骨嶙峋的手,痊愈中的伤疤仍历历在目。
“我想我们该这么做。”他说,“来吧,杰克。”
杰克与理查德击掌,接着,理查德一手环着杰克的脖子,两人向大厅前进。
前往大厅途中,理查德看着死寂的铁甲碎片。
“那是什么鬼东西啊?”
“咖啡罐,”杰克微笑,“麦斯威尔的空罐子。”
“杰克,你在鬼扯些什——”
“没什么。”杰克微笑道,他感觉很好,但全身神经依旧紧绷。地震已经停了……但事情还没结束,摩根会在门外等着他们。还有加德纳。
别想那么多了。事情该怎么样就让它怎么样吧。
他们来到大厅,理查德惊讶地四下看着楼梯、断掉的柜台和散落一地的旗杆与奖杯。
“哇,”理查德说,“这整个地方都垮了。”
杰克带着理查德来到双扇门前,看着理查德近乎贪婪地渴求着透进门缝的少许阳光。
“你真的准备好了,理查德?”
“真的。”
“我们要面对的可是你爸啊。”
“不,他不是。我爸爸已经死了。外面那个只是……你是怎么说的?分身?”
“嗯。”
理查德点点头。魔符不在他身边,他的脸上再次显露出病容。
“是的。”
“接下来还有一场大战。”
“嗯,我会尽我所能。”
“我爱你,理查德。”
理查德露出病恹恹的微笑。
“我也爱你,杰克。不过,在我承受不住之前,我们赶快行动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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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先,摩根满心以为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下——当然,所谓的一切指的是整个大局,不过更重要的是,他的自持。斯洛特对此深信不疑,直到看见自己的亲生儿子手臂环在杰克·索亚颈上,头倚着杰克·索亚的肩膀,两人一起走出暗黑旅店;显然仍旧病弱,但显然他还活着。
原本摩根也以为,自己终于能够将菲尔,索亚的小杂种置于股掌之间——早先是他的怒火导致错失手刃杰克的机会,第一次是在女王的宫殿里,第二次是在中西部平原。老天,竟然让那小东西毫发无伤地穿越俄亥俄州——而俄亥俄州与另一个摩根的地盘奥列斯之间,不过是一眨眼的距离。偏偏他的愤怒令他举止失常,于是眼看着快要到手的肥羊就这么溜了。后来他强压下这怒火——可是这一刻,怒火再次不受控制地熊熊燃起。
他的儿子还活着。他深爱的儿子,原本将要从他手中接下所有世界和宇宙的主宰,现在却靠在杰克的身上。
不只这样。杰克手中那闪亮得如同星辰的东西,就是魔符!就算相隔了那么远的距离,摩根也感觉得到——仿佛地球的重力突然加强,将他往下拉,感觉心脏变得沉重,仿佛时间加快了,肉体变得干枯,双眼所见只是一片暗淡。
“好刺眼!”加德纳在他的身边哀叫。
地震余生的狼兵这会儿都掩面不敢正视,甚至忍不住开始呕吐。
摩根把两只拇指chā进耳孔,吐出舌头,对杰克挥着手指。片刻之后,他的上排牙如闸门般落下,夹到了舌头,但他根本没有注意到。他一把揪住加德纳的衣服。
加德纳的脸上满是恐惧,他整个人看起来恍恍惚惚。
“他们出来了,他拿到那东西了,摩根……大人……我们应该快点逃走,我们一定得逃走——”
“开枪打他!”摩根冲着加德纳的脸咆哮,“开枪打他啊,他杀了你儿子!开枪打他,还有那个该死的魔符!对准他的手臂,让他摔碎魔符!
“他杀了你儿子!替你的骨肉报仇!开枪打他!开枪打烂那东西!他老爸也是你打死的,现在lún到他了!”
“鲁埃尔。”加德纳喃喃说道,“没错。他杀了鲁埃尔。他是这世界上最下流的贱货生出来的烂杂种。天下的男孩都一样坏。天经地义。可是他……他……”
他转身面向暗黑旅店,将猎枪举向肩头。杰克和理查德已经走到阶梯底部,准备走向木板道。在猎枪的望远镜里,两个男孩大得像拖车屋一样。
“快开枪啊!”摩根怒吼着,“开枪打他!开枪打那东西!”他继续疯狂喊叫。
猎枪瞄准了杰克抱着符球的xiōng膛,打碎了它会怎么样呢?太阳会变暗?加德纳决定,在那之前,他要先让杰克的xiōng膛开花。
“你死定了!”加德纳低声说,他开始扣紧扳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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理查德用尽力气抬起头,双眼因反射的阳光而眯起。
他看到两个人。其中一个将头微微抬起,另一个似乎正手舞足蹈。理查德发现了。他发现了……而杰克正看向错误的方向。杰克正看向斯皮迪倒卧之处。
“杰克!小心!”理查德高呼。
杰克吃了一惊,转过头。
“什么——”
事情发生得很快。杰克差点错失了时机。理查德看到一切,却无法向杰克解释。阳光再次从猎枪望远镜反射而来,光芒这次也照到了魔符。魔符也将光芒反射回猎枪的望远镜。
魔符不但将阳光反射回去,还强化了许多倍,反射回去的厚厚光束就像星战电影中的死光枪,虽然只有短短一秒钟,却在理查德的视网膜上引起长达一小时的影响,先是白sè,然后从绿sè变成蓝sè,又变回阳光的柠檬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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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死定了!”加德纳才说着,魔符强烈的反光就使猎枪望远镜的透镜爆裂,炙热的熔融玻璃回弹到加德纳的右眼。弹匣中的子弹也爆炸了,飞散的金属切掉加德纳的右半边脸庞,其他破片如雨般四处纷飞,竟奇迹似的没有伤到摩根。旁边的三个狼人目睹了一切,其中两个立刻拔脚就逃,剩下的一个当场死亡,仰躺的他仍睁眼望着天空,猎枪的扳机垂直chā在他眼中。
“什么?”摩根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巴大吼,“什么?这是什么?”
现在的加德纳看起来就像卡通里的土狼。他那把走火的猎枪掉在一旁,摩根看到他的左手五指全炸烂了。
加德纳小心翼翼地用右手拉出衬衣,从腰带底下抽出一把带鞘的匕首。他按下一个按钮,七英寸长的锐利刀锋立刻弹出。
“坏孩子,”他喃喃自语,“坏孩子!”他的音tiáo拔高,“所有的男孩都坏透了!坏透了!天经地义!天经地义!”他跑向通往阿让库尔的步道,杰克和理查德还站在那儿。他的声tiáo持续提高,直到声音分岔破裂为止。
“坏透了!邪恶的东西!坏透了!邪恶的东西!邪恶的东西——”
摩根站了一会,握住颈间挂着的钥匙,仿佛藉着这动作也控制住了他的惊慌和纷乱的思绪。
他一定会去找那个老黑鬼。我要在那里解决他。
“坏——”加德纳继续尖叫,持着那把屠刀继续奔跑。
摩根转身奔下海滩,隐约意识到所有狼人都跑光了,一个也不剩。无所谓了。
他会亲手解决杰克·索亚——还有魔符——用不着别人帮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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